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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暴雨救援队经历:收费站坚持收费致交通拥堵
作者:佚名    文章来源:北京青年报    点击数:511    更新时间:2012/7/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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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“5885老蒋” ■“丛林汉”“马达”

■“5885老蒋” ■“丛林汉”“马达”


  救援亲历者回看“7·21” ———

  “尽管在开始时,脱离危险需要很大的体力,但求生首先是一种需要人们开动脑筋的思维训练。这是我们所有训练的基石。”来自《怀斯曼生存手册》的这句话,“7·21”之后,“5885老蒋”和同伴们特别想讲给每一个人听。

  “老蒋”蒋仪李,42岁,北京人,IT从业者,另一身份是“壹基金志愿救援联盟”总干事。

  “7·21”那天,他和联盟11名救援队员晚8点多驾车从市区往青龙湖集结,是第一时间出动驰援房山的民间救援力量。其间历经城市干线瘫痪、高速路的拥塞、山区的洪流,一路搜寻过上万、北车营、坨里、韩家沟、山口、黄岩……告急的军校、失联的村庄、自救助人的百姓、不舍守望的互联网……一个不眠夜,前后近18小时。

  “老蒋”2007年就干公益救援,2008年汶川是“四川省抗震救灾模范”,2010年是“壹基金玉树地震救援队”大队长。志愿救援联盟的网站和体系构想肇始于他。5年下来,联盟已壮大至全国30省市281支救援队,有户外运动、无线电、驾驶爱好者及其他热心公益人士近5000骨干参与。

  即便如此“资深年广”、做多见多,北京此番一雨伤城,依旧让他各种感慨。

  球赛、演唱会该不该叫停

  即使不能用行政权力干涉商业行为,也应该开放公共空间作为避雨或其他意外事件的收容场所,比如球场、体育馆,这一类容量大的地方。

  “交通瘫痪是北京这种城市雨灾的特点。因为车很多、人很多,水一起来容易乱。”

  7月23日,“老蒋”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说:“北京最大问题是你很难接近事发地。北京市区的水淤积是一个水窝一个水窝,相当于一个水塘一个水塘。水塘跟水塘之间的运输必须依靠车,尤其冲锋舟这种重型装备,你需要用车拉。所以一旦交通瘫痪起来,在市区我们基本做不了太多的事儿,很多人意识不到这个问题。”

  谈及“7·21”房山救援之行,“老蒋”最遗憾“如果人手再多一点,再多搜寻四五个村子问题应该不大”。那晚让他最郁闷的是,北京城里有两车救援队员根本到不了集结点,全堵在路上,“北京的交通已经瘫痪到连救援队往外出动都受影响了”。

  2012年水患严峻,“老蒋”他们志愿救援联盟专门做了针对性演练。“水下救人、转移遇困人员、搜寻失踪人员,这几种是比较典型的水灾会碰到的。从5月开始,我们在湖北、广西、四川都做了演练,还有一站是云南,这不还没来得及做,西双版纳已经出险了。”

  没想到原本最不典型的北京伤得最重。“有人觉得北京不太会出现这种水的救援问题,因为北京楼都很高,一楼淹了大不了上二楼,不会有遇困的。结果北京稀里糊涂直接搞了一场大的。”

  所以23日在腾讯、25日在新浪,“老蒋”做微访谈的题目都是:“暴雨来临,我们如何避险、自救、救援?”避险、预警,先于一切。城市管理还有我们自己,都有很多需要学习。

  “前一天就有预报,我们当时就跟几个救援队队长都打了招呼。想到可能会有交通瘫痪,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。当时想的是‘北京都瘫痪过好几回了,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事儿,又是周六’。像我们就都在家等着。”

  应不应该关闭球赛、演唱会?“即使你认为商业行为你没权力关闭,这个很正常,你也是对的,那就需要做的是开放那些公共场所,比如球场,体育馆,这一类能够容纳大量人进入的地方,用于大家避雨或者处理这种意外事件发生。商业场所不能开放,至少公共场所你可以开放吧?”

  至于疏散,“疏散是一个特别不好预判的事儿。事后没事儿你疏散大家也会骂。但我觉得很正常,你就习惯了就好了。天天都会有人抱怨,这帮人抱怨你没疏散,那帮人就会抱怨你事儿多,这实际上是两拨儿人,不是一拨儿人。满足了这拨儿就满足不了那拨儿,你就占一头就行了。这是我的观点。”

  “说到底,还是提前发通知,然后反复建议大家减少上街的机会比较好。”“老蒋”说。

  高速路遇险该不该关闭

  高速路应该有一个统一的管理制度,路面出问题,应该反馈系统回报到后方,不能像恐龙一样反应迟钝。

  事实上,“7·21”那天最让救援队崩溃的交通情况出现在高速路上。

  那晚,绿野救援队队长“海猫”一接到出动通知赶紧从吃饭的地方出来,“那时大概晚上8点多,雨很大,他和绿野队员‘宇宙’徒步从雍和宫顺小街桥那条路往南走,我坐‘马达’开的车往北去跟他会合。然后拉他回家拿装备:绳索、锁具、灯、防雨衣。”

  那时东三环、东四环已经开始乱了,路边到处都有被遗弃的车。“有点像2008年汶川地震时的成都,一股乱哄哄的气息”。出来上到南四环,老蒋看到一个立交桥桥基的土已经被雨冲塌,知道雨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,“以前北京没有这种雨”。

  之后,主路上开始有被弃的车。越往房山方向走,坏车越多。“我们就在那些车里来回钻。我们那天能够去救援全靠我有一个国际级的司机,他真的很厉害,左绕右绕从那些车缝中间,人家觉得根本不可能开得出去的,他用各种奇怪的我不能描述的方法愣给开出去了。”他说的是玩越野车的“马达”,2007年去马来西亚参加国际雨林大赛遇上发山洪,“马达”参加了当时的国际救援队,还拿回了“丛林汉”奖。“联盟所有带水的救援他都是顾问。”

  出了北京城区,交通一下子通畅许多,“马达”开始以超过100公里时速飞车。

  按计划他们这辆指挥车会最先到达现场。结果一路狂奔上到京港澳高速,杜家坎收费站收费员收完他们高速费后,告诉他们前面堵车了。“我说我们能退回去吗?说你退不回去。问能下去吗?他说不能,而且辅路上更堵。我们亮出救援队的身份,他们表示爱莫能助。没办法,就在那儿堵着。”

  “海猫”急忙通知另外几组人不要上京港澳高速。后来“宇宙”下车去探情况。“根据‘宇宙’一路向前走一路通过对讲机传回来的消息,其实我们这一段的堵车没什么道理,主要就是收费站坚持收费造成车辆行驶缓慢,之后再出现某些车辆不遵守规则,往前乱钻然后把道路堵死,整个高速路就瘫痪了。”

  “宇宙”开始以一己之力疏导交通。他告诉每辆车现在我们要前往救援,请大家听他指挥。这种特殊时刻,救援队的概念似乎得到了每个人的尊重,他居然一个人疏导了长达900米的拥堵车辆。堵车的自始至终,“马达”也坚韧不拔地在车阵中各种“钻”,“就这样最后我们也在桥上耽误了两到三个小时。”

  那天最后终于从长阳出口下高速已是后半夜,“老蒋”他们已经堵得狼狈不堪。“确实他们应该有一个执行的效率,有一个统一的管理制度,哪儿哪儿出问题了,他们应该有一套系统回报到后方,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,至少别再放车进封闭的高速。他们现在等于就不管,也没觉得有问题,惟一知道做的就是坚持收费。这个系统反应异常迟钝,就跟恐龙一样。”

  失去联络该不该现场探看

  灾情会导致通讯中断,这时候就必须去现场看一下情况到底怎么样。但在能够联系遇困者的时候,能给遇困者手机省点电就省点电,这很重要,有时候能救命。有时关心是问,有时关心是不问。

  “7·21”那天,最早把“老蒋”的视线吸引到房山的,是微博上疯转的“房山青龙湖少年军校100多学生被困”。

  “原帖没写联系方式。我就不断翻跟帖,运气还不错,跟帖里有人留了两个联系电话。还专门说,如果你只是问情况就别打了,如果是救援组织就给他们打一下。结果电话过去,接电话的人声音还是特绝望,‘又来问这事儿,我都说了一万遍了’。”

  “老蒋”都没问接电话的是学校什么人,“因为当时我只需要知道情况怎么样,我们尽量把话说得简洁。这种时候能给遇困者手机省点电就省点,这很重要,有时候能救命。”

  夜里12点过,微博上第二条被疯转的消息出来了:“张坊附近的村庄失去联络”;然后是“十渡旅游区失去联络”。微博好像突然反应过来,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房山地区。“从微博的反映看,大概能建立一个房山地区爆发山洪的概念。我们定了下位,最后决定,让我们的先遣队往张坊的方向搜索。”

  去张坊的路上,发现水灾确实非常严重。从队员们回报来的照片里,能看到汽车被山洪卷走后直冲上墙斜立起来。行至半途,他们先去看了山口村,那也是被传失联的村庄之一。最后发现村口的桥被洪水冲断,但里边的人没什么事儿,基本可算安全。

  “当时微博上主要消息都是关于‘失去联络’。大部分人的问题都来自于通讯中断,比如基站被山洪冲毁,打不通电话。这时候就必须有人去现场看一下情况到底怎么样。”此前网上传得很凶的还有一个,张坊附近三个村庄五千人被困。后来知道实际上水务的人已经去给他们疏散了。只是因为没有消息大家不知道。

  后来,他们一路经过了网上风传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名,上万、北车营村、坨里、韩家沟……每个村都去探察情况。“夜里没法做太多的事儿,因为我们不能判断水的情况,不敢动。一个村怎么都有百十来口子人,那么多人的转移是一个很麻烦的事儿,如果此期间涨水会很危险。只要房子没什么大事儿,最好你就在原地等着”。过程中,“老蒋”一直不停地在发微博,通告哪个哪个村子没事儿。

  最后在黄院村,因为泄洪道被近几年采石场的废弃渣土填塞,暴雨和洪水一下子直接从村道的主路冲下去,把村子上面和下面分成两块。山上主要都是老人、孩子和一些外地人员,基站也被冲垮,电话打不通,山上成为盲区。

  溯溪、登山、搜索、通联是救援队的长项。“指南针”的老李把车倒下去,架了一个车台通讯站,“海猫”和“冰镐”带领各自队伍上山,打通路线去搜救。接下来的一幕很电影。山下的村民觉得下来更安全,而山上的村民更想留在山上守着财物。“没有电话,就用对讲机。山口底下围了一群人,说‘我想找谁’,我们用对讲机呼山上的队员‘你去找哪家哪家人’,他们就找到那家人,这边说‘你下不下来’,那边说‘不下来,没事儿’……”担心手持电台功率小,还用了“指南针”老李的车台做人工口语中继站,场面活似电影《手机》开头矿区的大喇叭广播:“牛三斤,你的媳妇叫吕桂花,吕桂花让问一问,今年春节你还回来吗?”

  碎片化信息该不该传播

  传播信息也是一种有力量的守望相助。零零碎碎的信息也有价值,信息量足够大的时候,接收信息的人自然能够对这些信息进行甄别。

  “大家一起,这是我们的城市!”

  “老蒋”发出这条微博,是22日凌晨4:53在房山。那时,晨曦初露,天将破晓。他们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。

  “我自己感觉,这次大家这么自发利用互联网去做信息的传播,这事儿在以前是没有的,没有这么强。以往我们要做一件事,你可能很难去告诉别人。拿2008年汶川地震做例子,我那时候只在我们那个网站上说,信息流动很慢、信息量很小。但现在随便一条消息就很多人转。那天中间我发过一条消息说‘我们在房山,谁有附近的求救信息,可以转告我’,那个消息瞬间就五六百次不停被转,也有人给我们转不同的消息,这样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。我们这次全部救援行动就是依赖这个,我们去房山那边本来消息源就特别少,实际上我都是不停地刷微博在那儿看。”在“老蒋”看来,这也是一种有力量的守望相助,“它就会让我们这些人看到并且决定去做。”

  “老蒋”的体会是,人的善念和善行,是需要被启发的。“最开始是有一个人说‘我决定把我们家开放了,来的人男女不限’;另外一个人说‘我家周围10公里以内有遇困的,我去救人’。印象中先是这两条被开始转,后来响应的越来越多,大家慢慢意识到‘其实我们可以做这件事’。”还有广渠门桥下那些后来涉水相帮拉车的人,“其实大家都有这个心,他们需要的是组织,需要有人挑一下头,安排一下大家都怎么干。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干,就很难形成一个真正正面的力量。”

  “老蒋”的印象中,“那天下雨的时候传播的其实都是正面信息,‘我去救人了’、‘我去开车拉人了’,或者说‘哪儿哪儿出事儿了我们需要帮助’,大家都帮忙转。你可以看到没什么真正负面的信息,在那个时候,大家会有一个天然正确的立场。”

  “所以,碎片化并不可怕,它就是不值钱而已。对于某一类事件它可能恰恰是最有帮助的。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,可能就是构成我们城市化的一个特点。我觉得一个好的社会就是要能容忍这种混乱不实,甚至虚假的信息。”“老蒋”说这是他的价值观。“传播是一部分,接收信息的人自己去负甄别判断的责任。干吗别人非得把对的、准的给你?你自己的头脑是干吗的呢?每个人对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,信息量足够大的时候,自然会甄别。”

  你觉得自己很安全吗

  进到一个建筑物,首先应该阅读的是逃生路线。只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貌似很安全的社会已经很久了,大多数人都对危险表现出迟钝。

  29日上午,“7·21”之后北京第二次天蓝。上午,“老蒋”发了两条微博:

  “奔赴房山,一路看见不少送爱心物资的。估计今儿得堵车。”

  “已经到了娄子水村,开始为这里的30多外地人发棉被和衣服。”

  娄子水,大雨那夜“老蒋”和救援队员因为不认路而错过的村庄。这已经是“7·21”之后他们第二次来到,送救援物资,也帮忙清理小学校的淤泥。

  路过房山城,曾经“7·21”之夜满目的狼藉恍如一个梦境。“眼见空车越来越多,很多一看就是被水冲下来的,撞在护栏上、撞在一起,冲哪个方向都有。”“老蒋”事后感言:“在北京地界儿看见这么混乱的灾难场景,有种不真实感。”

  曾经被没顶的生命和无望的哀哭,刻在每个北京人心里。而更远处的北京城,天青云淡,清透阳光下街市太平。

  “我们有一个朋友是安全专家,每次开会都说‘你们觉得自己很安全吗’,我们说‘还行’,他说‘那现在告诉我,从这儿到门口有多少步?’不知道,谁都不知道,我也经常被他考倒。他说‘你进到一个建筑物,首先应该阅读的是逃生路线。’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习惯。因为一般来说用不到。但一旦用到了,没有就很可怕。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儿。”

  老蒋他们救援联盟做过一个《生存手册》APP,“让大家下载着玩的,装在手机里,我们的想法就让大家没事儿的时候看看,别到事儿来了再去研究怎么自救逃生。”“7·21”之后有出版社开始追着他,想出纸张版的。

  “从哲学的角度说,人是活在一种赌博状态中,每个人都在赌‘未来不会是这样’,所以我选择另外一个动作。安全可能是大家最容易忽略的一个东西。对危险表现出迟钝,大多数人都这样,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貌似很安全的社会已经很久了,这种安全的感觉是社会稳定性的表现,很正常。只是,怎么样才能让‘7·21’的代价不白付?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考虑的问题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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