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一个自拍杆的生产销售之旅,不难看出,中国制造对国际市场“气候变化”的感觉十分灵敏。这种对世界潮流的“紧跟”乃至引领,正体现出中国制造的创新力与竞争力
深圳宝安,西乡。
阳光灿烂的午后,海上吹来的风给这里带来些许新鲜的气息。在一座9层高的白色楼房里,冷气吹得很足,工人们双手不停地在不同配件盒上穿梭。钢管、芯片、塑料手柄……十多分钟后,它诞生了。
黑黑的外表,30厘米高,127克重——它叫小自,是一根自拍杆。
它的出生,是一段奇妙旅行的开始。在此后的日子里,它将和成千上万个小伙伴们一起,漂洋过海,直到地球对面的另一个国家巴西。这个新兴市场国家拥有2亿多人口和巨大的购买力,也成为“中国制造”的主要买家之一。
在那里,你能见到的每一根自拍杆,几乎都来自中国。
(一)
宝安在深圳西北,与香港隔海相望。一位巨人在多年前做出的决定,让这个曾经的小渔村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活力。改革开放后,它成为深圳传统制造业的中心、著名的电子及通信制造业聚集地。
小自的主人是飞豚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包海刚。他本来专做手机膜、手机天线生意,2013年底,越来越多的买家找他询问有无自拍杆。感受到市场的需求,他租下了西乡镇这座9层楼中的1000平方米,专门生产自拍杆。
有了生产其他电子产品的基础,新开一个自拍杆厂也不难。再加上深圳的电子制造业产品链非常完备,想买什么配件都有专门的厂生产。包海刚说,产业链的细分极大地降低了开厂的成本。
像小自这样的一根自拍杆,批发价大约每根15元人民币(6.1924, -0.0011, -0.02%)。“自拍杆的技术并不复杂,中国产品基本上可以做到相同质量中成本最低。”包海刚说。
整个2014年,包海刚的生意都非常好。“最多时,一天的出货量就有三四万根。”其中70%去了巴西,其余的则销往欧洲和韩国。巴西市场的消费能力非常强,比如自拍杆,有的客户一订就是15万根。
(二)
小自旅行的第一段,是从深圳坐卡车到浙江义乌。
经沈海、龙河、大广等高速一路向北,跨越1200多公里,约15个小时后,它就来到了义乌。为这段旅程,它需要付车资0.1元。
“十多年前,中国的基础设施不如现在,我从义乌发一箱货到江苏,要20多块钱。”但这几年国家大力投资,基础设施飞速发展。基础设施强则物流强,物流强助推制造业强。包海刚对此体会颇深。
在义乌,小自暂时落脚在包海刚设在那里的仓库,等待着被装上新主人——在巴西做生意的浙江人章晓红的货柜。
按照章晓红的计划,这一程小自将乘船去巴西,这也是中巴之间商品运输最常用的方式。“以一个68立方米的加高货柜为例,它大约能装20吨左右的货物,海运的费用一般为1500—2500美元,根据季节不同有所调整;但如果选择空运,每公斤的运费大约就得7.5美元。”
当然,空运与海运相比,优势也是明显的,从中国到巴西的海运大概28—34天,但空运一般在3—7天。销售旺季时,章晓红就会选择空运,“卖得最好时,一根自拍杆卖到90雷亚尔(当时约合250元人民币),一天最多能卖2万根,那时从国内来多少货就能卖多少。”
距离上船还有时间,小自可以好好睡一觉。报关公司开始介入,处理各种报关流程。如今在义乌,报关公司已经做得相当专业,“快的话几个小时就好。”
当小自醒来时,一切手续已经办妥,它被运至宁波,装上一艘红色大船。这条船选的航线每周一班,从韩国釜山出发,经上海、宁波、蛇口、香港、新加坡后,开往巴西里约热内卢。小自下船后,它还要继续往前开,直到位于巴西巴拉那瓜港口的终点,然后再原路返回。
货代公司的小洪说,现在中巴之间的海运共有5条航线,跟她2006年刚来巴西时相比,航线多了,跑的船也多了,“以前只有八九家船务公司,现在有20多家。”仅以她所在的诚达运通公司为例,2006年前后每年运送货柜3000多个,现在每年约8000个,“中巴之间的经贸往来的确是越来越密切了”。
(三)
里约热内卢位于巴西东南部,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,相当长的时间里曾是巴西的首都。里约港已经105岁了,业务量依然十分繁忙。无数的钢材、纸张、小麦、食糖、车辆,还有像小自这样的电子产品,都从这里进出。
从船上移步海关码头,小自需要耐心等待海关为其办理出关手续。在巴西,两周出关属于正常速度。在等待的过程中,小自有些担忧,听说巴西可能要出台政策,在巴销售的自拍杆需要获得一种认证。
“巴西的政策法规很复杂,经常变化,并且有些政策变动后即日生效,这给从事贸易的华商增加了风险。”小洪举例,“有时货物已经从中国发过来在海上飘着了,巴西突然出台政策说这种货物需要进口许可证,而这个证明必须在中国出境前办理,再退回去办肯定不可能,只能来巴西交罚款。”
好在两周后,顺利清关,小自终于有了巴西的正式身份。也是从这时开始,它得试着习惯这个拉美第一大国特有的“巴西速度”和“巴西成本”:
比如说,在中国,4个人4小时可以装好一个货柜,在巴西,20个工人3小时才能把它卸出来;在中国,从深圳到义乌每立方米货物的运输费用约为每公里0.08元,而在巴西,从里约热内卢到圣保罗的这段路途,算上运费和安保费,折合下来,每公里比国内贵0.5元。
从里约热内卢出发,5个小时后,小自来到了有着1000多万人口的南美第一大城市圣保罗,它也是巴西的经济中心。
章晓红的店面在圣保罗中心的25街附近。25街是个统称,由几条交错的道路组成,马路两边的门店大多属于华人,商店里卖的也是清一色的“中国制造”。25街之于圣保罗,就像义乌之于中国。这里是许多圣保罗主妇最青睐的采购地,也是巴西其他城市批发商最常来的进货地。
章晓红的店面不大,60平方米瘦瘦长长的店里摆满了自拍杆、耳机等电子产品。左侧的墙面上,自拍杆们肩并肩排列着,等待客人的挑选。“现在市场上货源多了,价格也不像去年那么高了。”像小自这样的自拍杆如今在巴西可以卖到25雷亚尔(约合人民币50元)一根。
在这里,小自遇到了它的巴西主人菲利克斯。
“这个带蓝牙吗?”
“有什么颜色?”
“这两种各多少钱?”
一番询问后,菲利克斯下单了。“我挺喜欢中国产品的,价格便宜,款式也新潮,也很好用。”菲利克斯说,巴西人喜欢赶时髦,但很多人的收入又不够高,中国产品物美价廉,对他们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。除了自用,他还在巴西许多地方开了小店,主营“中国制造”,收入不错。
更重要的是“质量好多了”。菲利克斯是章晓红的老主顾,这些年买了很多“中国制造”,“以前买的东西经常因为质量问题回来换,现在就少多了。”
(四)
对于菲利克斯的感受,同在圣保罗经商的浙江人安娜感触更深。她在圣保罗做了十多年文具生意,客户遍及巴西各地。
“以前因为生意好做,大家都不重视质量,一批货来了坏品率能到30%,经销商天天来找我退货,我一看到他们就想‘又赔钱了’。这几年因为竞争激烈了,大家开始重视质量,现在坏品率大概在5%。”
在安娜的店里,和小自一样来自中国的自拍杆被放在最明显的位置,“这是时货(时髦货),卖得最好。”她说如今在巴西市场,中国产自拍杆“不说占据市场份额百分百,也至少有99%”。原因正是菲利克斯所说的,“中国制造”便宜又好用。
“总有人说我们‘中国制造’无法占据高端市场,但是其实制造业的发展是跟着市场需求走的。”安娜说,以巴西为例,消费人群的绝大部分是中低层消费者,物美价廉的中国产品非常受欢迎。“不管何时,中低层消费者是永远存在的,所以这个市场我们不能丢。不过,有实力的消费者在增加,他们对品质的要求高,这个市场‘中国制造’也不应忽略。”
在遥远的中国,包海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行动起来。在他的公司里,有七八名研发人员负责各种产品的设计和创新,就是为了在国际市场同类产品竞争中脱颖而出。以自拍杆为例,他们在将蓝牙技术引入自拍杆后,还努力缩短自拍杆手柄的长度。
现实也要求他们必须提高“中国制造”的含金量。“工人工资平均每年上涨12%,要想跑赢劳动力成本上升,也得靠创新。”包海刚举例,一开始他只卖自拍杆,后来加入自拍器组成套装来卖,一个小点子,销量增长50%,收益增长40%。他期待着今后在中国“模仿抄袭的成本越来越高”,这样大家“创新的愿望就会越强,受益也会越大”。
而在巴西,章晓红也注册了自己的品牌,并准备和包海刚合作生产他自己的产品。“做自己的牌子后,会对质量要求更高。”当然,付出也会更多。“要在国外培养一个新品牌不容易,至少三五年时间吧。如果只想轻松赚钱,纯做进出口外贸就行了,可是从长远看,要想把自己的生意做大,把中国的品牌做得让巴西人叫得出名字,而不是只说‘中国制造’,你就得不断提升啊。”
还是说回小自吧。从中国到巴西,它的这段漫长的旅行结束了,但它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未来的日子里,有着中国血统的小自,会跟随菲利克斯去很多美丽的地方。每当有难忘的时刻,人们就会请它帮忙,留下美好回忆。
听说,在它的老家深圳,包海刚和他的研究人员又将目光投向了可穿戴设备。不久的将来,也许小自会在巴西见到更多它的老乡,或者是一块手表,或者是一个臂环,谁知道呢? |